<想起>
一張精緻的卡片攤開，尹馥湘提筆，毫不猶豫的寫下：
幾年前還能用手機簡訊連絡到你
現在，只能靠傳統的方式賭一賭了
生日快樂！
※
鈴！鈴！
電話鈴聲響徹一棟透天厝。婦人邊拖地邊往電話靠近。「喂？」用肩頸夾住話筒，雙手依舊忙碌的擦拭周圍地板。
「請問有位尹馥湘小姐嗎？」對方也是婦人聲。
「妳哪裡找？」婦人停下手上的工作，改為專心的應對。近來詐騙集團的手法千變萬化，一個不小心就會受騙上當。
「尹小姐寄了張卡片給我兒子。已去世的兒子。」電話那端哽咽了起來。「我想，如果能請她來看看…我兒子會滿開心的。」
※
叮咚！
尹馥湘平靜的看向來應門的人，對方卻是激動不已。
「妳來了，妳來了！」
應該是和母親相仿的年紀，眼前的婦人卻讓尹馥湘覺得比母親多老了十幾歲。
看著神桌上的牌位，尹馥湘雖然猶豫了好幾天，還是忍不住問：「什麼時候的事？」
婦人拿著點燃的線香站到她身邊，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說：「兩年了，是啊，都兩年了。」
尹馥湘發現了婦人眼角的淚光，直覺自己果然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。見她逕自對兒子說著有朋友來看他了，他應該很開心吧這些話，令尹馥湘鼻酸了。
然而一陣檀香竄進了胸口，似乎興奮的東跑西跳？又一股檀香，竄進胸口…忽然，婦人握住她的手，問道：「知道為什麼我連絡上妳嗎？」
尹馥湘直覺地搖搖頭，婦人卻對她微笑點點頭，牽起她的手，往二樓房間去。那間房很空，是那種很明顯沒人住的空。婦人開了衣櫥，抱出了一只紙箱。
「原本我把兒子用的物品全燒給了他，怕他用不慣陌生地方的東西嘛。也怕自己觸景傷情吧。唯獨這一箱，藏得太好，那時後沒被我找到。」將箱子推給了尹馥湘，婦人悄悄退出房間，獨留下尹馥湘，和那箱不知是註定還是來不及給主人帶走的，回憶。
※
尹馥湘坐在小時候就讀的國小裡的階梯上，看著畢業十年後的校園，大部份的建築、設備都改了模樣。唯獨眼前這片躲避球場，沒有跟著拓寬出去的運動場移位。依舊在十年前的那個方位、那片土地上，一樣的大小，一樣的規則線。
一群大大小小的男生女生拿著躲避球到場上集合。其中一男一女怒目相向，瞪視著對方，其他人則一邊男生，一邊女生，面對面排好隊伍，很顯然要來一場男女對抗賽。
女生組的個頭比較高，表現出一股小學生的成熟驕傲。男生們則一臉的不服氣。
「比比看才知道誰厲害啦。」帶頭的男生是在場內的，他把同伴們聚在一起打氣了一番，鬥志高昂的迎戰。然而，開球時便決定了勝負：女孩子在這個時期樣樣勝出男孩子，身高、力道為她們帶來了勝利。
五分鐘過去，男生隊場內只剩下帶頭的那個男生，尹馥湘看著那小男孩，想起了十年前也有一場比賽…。
那是一個烏雲密佈的下午，體育課。
尹馥湘一個人站在場內，目不轉睛盯著拿球的“他”。“他”似乎也很猶豫，便把球傳給了別人。尹馥湘在場內左轉右轉，竟漸漸靠向“他”那邊，彷彿相信“他”那邊是安全的。但是，球又傳到“他”手上了，由於太過靠近，尹馥湘知道自己會被重重擊中，仍然盡力退開，倉促間，左腳絆住右腳，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。
球在“他”手上已向後拉開準備擊出。
一個響雷，隨即下起傾盆大雨，但是球已經由後往前要轟出。
啪！
“他”左手按住右手要揮出的球，手掌與球面碰擊出聲響，任何人聽了都會替他喊痛的。
“他”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她，她看著接住球的手。
老師的哨聲響起，催促著學生趕快回教室避雨…。
「哇！」場內的男孩跌倒趴在地上，眼睛盯著就近在咫尺的女孩和她手中的球。
女孩雙手抱球，有些不知所措，最後只好用球輕輕碰男孩手臂表示出局，全場卻起鬨了：
「男生愛女生，羞羞羞。」
「女生愛男生，羞羞羞。」
尹馥湘看著脹紅了臉的小男生小女生，不由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天空，晴朗無雲。
※
「這是誰啊？」紀品纈一進尹馥湘的小套房就清楚看見，這忽然多出來的，貼在冰箱上，醒目的兩個小男生的照片。
「我啊！」尹馥湘繼續手上整理相簿的工作，漫不在乎的回答。
「妳小時候這麼像男孩子啊？」紀品纈貼近了一點看。這時，尹馥湘的手突然出現在眼前，指在兩個主角的後面，一個小身影上。「我在這裡啦。」
紀品纈幾乎貼在冰箱上看那張照片了。「這麼小，換一張吧。」
尹馥湘坐回床上，不在意的笑笑，繼續整理。
紀品纈湊了過來，看著滿床都是以尹馥湘為主角的照片，不解的望向冰箱門那張。
「照片不是我的。」尹馥湘自動回答好友的疑問。「那是從別人那裡拿來的。」
「因為有妳？」
「應該是吧。」尹馥湘要她翻開背面看看。
妳以為我會打妳吧。
「小學時寫得吧？」人物穿著也像小學生。
「是啊，字怪醜的。」
紀品纈瞪了她一眼。「怎麼這樣說話。」將照片貼回冰箱，紀品纈問：「哪一個暗戀妳？」
「右邊。」
「人呢？」
尹馥湘正好整理完一本，啪一聲闔上相本，回道：「不在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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